第199章:一份责任,两场悲剧
幻界之内。
“明白了吗?所以说,你从一开始就没可能成为魔神,就算提耶露不曾偷梁换柱调换魔力之源分体与本体的位置,真正神明的意义也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太多了。”
牧师小姐微微一笑。
“不说别的,从你们决定靠那什么魔神符走捷径开始,就已经上当了。你以为神明的本质是什么,一份神格,一个神位?”
“错了,前两个考验姑且不谈,那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神梯我猜你们根本就没走完吧?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便开始吸收力量,但……那可不是魔神在故意刁难继承者。”
“古人言,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。不亲自踏过那九十九万长阶,你就不可能领悟【无限魔力】的真正意义,开创神国,那叫什么魔神符的玩意,估计本身就是魔神留下来的一个坑,专门坑你们这种想走捷径一步登天的家伙。”
说到这里,薇莉丝小姐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。
“你觉得我当时劈开那团神格是在坏人好事?错了,我那可是在救你们啊,认真想一想,当容器的资质不足以承载其内部力量时,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?”
“还有,你就没想过,提耶露明明镇守了幻界千年,这幻界里强者又何其之多,你的那些先祖们也抵达过魔力之谷边缘,为什么他们都没向魔神神位下手?”
说到这里,薇莉丝叹了口气,惋惜地摇摇头,做出总结。
“年轻人,神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,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,小心摔得粉身碎骨啊。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席尔维斯特沉默了,半晌,他终于露出苦笑,并摘下脸上的面具。
“看来……..是我输了呢,输得彻彻底底。殚精竭虑筹谋多年,终究还是小觑了真正的强者与这个世界,真可笑………..小丑竟是我自己。”
话语间,他的声调亦飞快转变着,由最开始的低沉渐渐变得清脆悦耳,身体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,长袍下的胸部渐渐鼓起,腰肢也向内收缩,就连面容都出现了些许微调。
“能不能,知晓你的名讳?”
“我叫薇莉丝……..欸等会,你是女人?”
刚报出自己的名字,牧师小姐便“哈啊?”地下意识愣了愣。
“不是,所以你……..为啥要特地装成男人啊?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?”
这个世界又没什么重男轻女的传统,薇莉丝走过的地方几乎都是只看能力不问性别,所以她真的不太理解对方的这种行为目的。
似乎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,席尔维斯特举起手中的面具,自嘲一笑道。
“此物名为【欺天】,是我从【黄昏议会】花大代价获得的一件上古神物,顾名思义,它能够欺瞒世界法则的判定——半魔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种族,大概因为只有恶魔一半的血统,所以我们之中,女性是无法拥有魔力和战斗力的。”
“我和我的母亲,皆是如此,所以如果想要做些什么,就需要用这件东西欺瞒世界,以获得能够达成目标的力量,呵……….真是诅咒。”
“(八)彡笼激灵qijiu呜把羣半魔人………吗?”
闻言,薇莉丝不禁陷入了思索。
如果席尔维斯特是穿越者泯尘的后代,那么她的情况,应该与游戏里一些设定不无关系。
首先,【幻世】里玩家的初始可选种族中,半魔人这一种族的确是没有女性的,也就是说,只能选择创建男性半魔人的账号。
官方并没有对这一情况作出太多解释,但比起人族、半兽族、不死族、天族、灵族之类游戏里常见的种族,半魔人的这个特点的确被不少玩家拿来调侃和讨论过。
难道……..竟然是因为这样吗?
既然对方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战意,薇莉丝本身也并没有要在这里将席尔维斯特诛杀的打算,便暂时放下手中的武器,以看似失去警戒却又随时可以应变的姿态主动开口。
“应该还有些时间,席尔维斯特,能说说……你的故事吗?坦白讲,我有些好奇呢。”
已经变化回原本姿态——同样有着灰色长发,身材修长,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,面容略带冷硬,却仍是精致美人,且与泯尘至少有七分相像的席尔维斯特默然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
“席尔维娜,这才是我的本名,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听来,但席尔维斯特ꔷ布尔韦尔是我利用【欺天】创造的假名,作为堂堂正正击败我,值得尊敬的强者,我不打算骗你。”
不等薇莉丝开口,她又接着道。
“你猜的不错,我的母亲是泯尘的女儿,而我则是他的孙女。泯尘和半魔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,作为天外来客,我们虽然延续了这份从异界而来的血脉,却因为性别缺陷,并未能继承他强大的力量。”
“母亲还小的时候,那个混蛋便一声不吭突然人间蒸发,不见了踪影。后来,因为某些不可抗的缘由,奶奶也很快离她而去,将母亲托付给朋友后,回往了神圣帝国。”
“然而时运不济,负责照顾母亲的那个人在某次意外中突然丧命,仇家甚至很快找上门来,好在母亲躲藏及时才幸免于难。”
“那之后,她不敢继续停留,只能赶紧独身逃走,又因为奶奶的嘱咐,没法去神圣帝国寻她。于是没有丝毫力量,又无依无靠的母亲开始在联合王国里颠沛流离,艰难求生,花了很长时间,吃了很多很多苦,好不容易才靠着奶奶留给她的一笔财富,找了个小村子稳定下生活,与当地村民组成家庭,又有了我。”
“然而母亲的一生注定多灾多难,我十二岁的时候,联合王国闹了瘟疫,母亲生活的那片地区好巧不巧正是灾难中心,那场可怕瘟疫持续了一年之久,上百万人因其而丧命,我那身为普通人、平平凡凡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祸不单行,那之后不久,母亲也在自愿参加的医护工作中不幸被感染,半魔人的抵抗力比人类更强,可一旦染病却极难治愈。”
“联合王国的情况,想必你也是知道的,我们身为异族,根本不敢让神官和医师来做全面治疗检查,否则一旦被发现端倪………下场绝对会无比悲惨。”
席尔维娜举起右手,上面佩戴着有且仅有一枚,明显被精心保养过,但已经有些陈旧的灰色戒指,这似乎是一件魔法装备。
“我虽然尽了全力,但母亲…….最终还是去了。弥留之际,她把我喊来床边,珍而重之地交给我这枚戒指,告诉我,这是我的爷爷,名为泯尘的存在送给她的珍贵礼物。里面存放着她毕生积蓄和奶奶留下的那些财富,更重要的在于,这是唯一寄托了母亲那些过去回忆的思念。”
“这件最重要的珍宝,她传给了我。”
像是佩戴了太久的面具,又或者是女性的心更加柔软与易伤,一旦解下,心中堆积的苦与恨便如同山洪爆发般倾泻而出,席尔维娜一边自顾自地说,一边想要掩饰般不断抹去眼角滑落的些许痕迹。
“母亲她…….抓住我的手,她说了好多好多关于过去的话题,全都是那些父母还在身边时,家庭圆满的美好记忆。她向我描述爷爷是多么的高大伟岸,可靠、幽默又帅气,站在他的身边,就像立起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山峰,充满安全感。”
“她说,那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与甜蜜的时光,甚至比跟父亲在一起时更加开心。”
“母亲一边哭一边笑,她几乎快要枯萎的生命似乎也再度焕发出了光芒,她反反复复地对我说,自己不恨父母的抛弃,他们都是真正的大人物,他们也都爱着她,但沉重而伟大的使命令其不得不离去,她亦因身为其女儿而自豪。”
说着说着,席尔维娜的声音似乎带上了几分哽咽,但她依旧强忍着坚持,大概是不想在人前露出软弱一面吧。
“母亲……..说了很久很久,说到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,她生命的最后,都环绕在那些甜美的记忆之中,但我知道,她快要死了。”
“最终…….母亲还是闭上了眼,她的胸膛不再起伏,我以为这便是结束,悲痛万分之余,上前想替她整理遗容。谁料当我俯身时,却又听见她轻轻地,用像是挤出最后一丝气力那般,在我耳畔轻语,像是道别,诉说着内心深处的不甘与孤寂。”
“席尔…….就算这样,我还是好想好想,再见一见父亲啊…………”
第二 〛宭〩翏 把咎邬扒另死澪无百章:各自所行之路
许久,都再没有人开口。
烈焰与魔力风暴环绕的赤红色世界中,两名少女相对而立,一者沉默,一者则静静地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。
“所以,你才开始踏上了寻找泯尘的道路,是吗?”
“没错,也许在别人看来,守门人是大英雄,是传奇。但于我而言,他不过是个抛弃了责任与后代的懦夫,他的离弃,是母亲一生不幸的起始与源头,唯独他,我…….绝对无法原谅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……”
似乎,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。
又等待了许久,薇莉丝轻声道。
“我不会杀你,但也无法宽恕你为了复仇所做的一切,我想你的母亲,肯定也不愿看到你为了一句话,踏遍千山万水去寻觅他的踪影,甚至反目成仇才对………所幸大错尚未铸成,是非缘由,的确也该有个分说了。”
牧师小姐抬手,金色的锁链如灵蛇般席卷而出,将已经因自认失败而放弃抵抗的少女捆缚,席尔维娜虽未还手,却皱起眉头。
“别会错意了,我愿意说这些只是因为认可了你的实力与行为,而非想靠卖可怜来开脱什么,更不需要怜悯。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我很清楚,也早有心理准备,败了就是败了,薇莉丝,收起你的仁慈吧,一死又有何妨?”
闻言,白袍少女只是笑道。
“你也别搞错了,我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性而临时更改决定的人,你曾经的举止和某些行径的确残忍,可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…….但死亡,永远不是惩罚罪人的完美对策,对我而言,生与死不过一种状态的转变而已,曾经如此,如今亦是。”
“好好看着吧席尔维娜,我会用自己的方式,让这件事落下它应有的终幕。”
“你不会死的,艾琳也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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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叮!”
魔剑与长刀在空中交错,转瞬化为残影,如同密不透风的雨幕,艾琳连出十余剑,却只被泯尘以长刀逐一格挡。
“啊啊啊啊啊!!!”
剑刃化作飓风,少女周身魔力激涌,呐喊着不断发起猛攻,但却始终无法突破【守门人】牢固而沉稳的防御,这让已经在空中与对方缠斗半个多小时,有些焦躁的她无法理解。
远处裂缝发生的逆转与变化,二者自然都已经看见,泯尘似乎早前便已有所预料,并不惊讶,但交战中的艾琳却显得分外焦急起来。
“为什么!为什么打不赢?!我明明已经拿到很多魔神神力了,你却只不过是一个半神而已!”
“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………..!!”
兵刃撞击声再度如雨点般密集响起,比起艾琳疯狂而混乱的猛攻,泯尘虽在防御,却始终进退有度,气息沉凝,甚至有时间开口指点对方一二。
“很简单,孩子,你的等级和属性虽然的确在我之上,却并没有达到足以碾压的程度,战斗并非你来我往的比大小游戏,招式熟练度、经验、反应速度、甚至意志与决心都会对最终结果产生巨大影响。”
侧身避开艾琳为了打断他而狠狠踹来的一脚,又再次以刀身格挡开少女的猛力挥斩,泯尘鬼魅般绕至艾琳身后,拍了拍她毫无防备的肩膀。
“看到了吗,这是身法,影响近身战斗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。而你虽然速度与力量都够强,却始终只是蛮横地用剑去砍,用魔力去冲击,不懂调息不知暂退,举手投足间破绽百出,我想哪怕是个牧师,都不会在战斗中展露出此般幼稚的举动。”
“滚开!!!”
艾琳愤怒地一剑向后斩去,而泯尘却早有预料,先一步轻盈退开,反而令少女魔剑挥在空处,因用力过猛而暂时失去了平衡。
以魔臂持刀,泯尘足踏虚空,布衣在风中猎猎作响,飘然若仙,脸上却并无讥讽与嘲笑之意,只是如慈祥的长者那般,温声道。
“生死相搏,切忌焦忌躁,除了我刚才所说那些外,你还有一个巨大的弱点,那便是并未持有足够的决心与意志。挥剑没有杀意,也不为守护,孩子,你的出手太软弱了,看似刚猛,实则茫然无措,你在犹豫,你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战斗。”
“刀剑兵戈,万般武器皆殊途同归,欲进刀道,必先修心,软弱的刀,是无法击败真正强敌的,一定要记住。”
“废话!废话废话废话!!!谁说我没有杀意!?别太自以为是了你这混蛋!真当我不敢杀你吗!!!”
面对似乎已经气急败坏的少女,泯尘只是像个过来人那般轻笑着摇头。
“若你真有杀意,当初第一剑便已将我斩落,又何至于拖延至此?始终不愿意使用破坏力巨大的杀招,选择以近战相搏,不也是怕波及到下方那城中的无辜生灵吗?艾琳,你终究是个善良的孩子,我很欣慰。”
“胡说!胡说八道!!!我们是图谋不轨,意图策动战争和灾难的坏人!别再用你那假惺惺的腔调恶心我了!你说我不敢用是吧,好,那我就用给你看!!!”
少女面色已然涨得通红,显露出些许不健康的色彩,却愤怒地举起手中魔剑。
澎湃魔力冲天而起,化为蜂拥而至的彩色风暴,无尽元素在少女上方汇聚,凝结为几乎要斩开天地的千米巨剑,艾琳的灰色长发在劲风中激昂而起,恐怖气浪几乎在周身化为实质般的黑色光焰,宛若魔神再临。
“跟这座肮脏的城市一起下地狱去吧,守门人泯尘!!!”
“滋……..滋滋……….”
无数彩色激电在巨剑上流窜,炸响,似乎以现世相对稀薄的魔力施展这一招,对艾琳造成的负担和压力远比另一边来的更加严重,但嘴角即使不断渗出鲜血,少女却依旧强硬地操控着漫天魔力,斩下那崩天裂地的禁咒。
“斩神剑!!!”
“斩神…….吗。”
面对这令天象都为之改变的一击,泯尘虽然嘴上说的轻松,面色却也明显凝重起来。
深吸口气,他将长刀轻收,如同遁入虚无那般,以天地为鞘,而后,似缓慢,却又迅如急电,宛若扭曲了空间与时间地拔刀挥斩。
“虚奥义ꔷ哀寂。”
没有刀光,没有炸裂的火焰与气浪,但那拔刀的影划过天际时,一切都被分为了两段。
一刃出,万物灭。
包括那势如雷震,宛若将要摧垮天地的恐怖巨剑在内,云层、风暴、连时间与空间本身,都在这一刻被斩开、停滞。
直至,身着布衣的身影再度收鞘。
“砰!!!!”
断为两截的宏伟巨剑化作漫天彩光炸裂开来,但就连这爆炸的余波,都与天空那般被一分为二,似乎中间已划出了不可察觉却又如同天堑般的鸿沟。
“失败了吗……..对不起…….席尔……….”
艾琳的意识,也在此刻随着她的身体一同被斩裂开来,陷入黑暗。
“对不起,孩子。”
她听见他这般说道。
镇魔城内。
“!?”刚刚结束了战斗,正扛着歪歪扭扭般破损的大剑,垂着一条受伤手臂和同伴们收拾战场的男子突然抬起头,有些惊悚般望向天空。
那里的云层被分断为两截,但作为凡人的他,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。
“怎么了西里尔?要是伤很重就先去休息吧,你小子最近是不是也太拼了点?就算想学薇莉丝小姐那样行医救人,也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啊。”
【黑骑士佣兵团】团长,【黑盾】莱斯特扛着如其称号那般的漆黑盾牌,笑着拍了拍青年安然无恙的另一侧肩膀,前者厚重的大盾,亦在这场突如其来又莫名结束的惨烈战斗中,守护了太多战友的生命。
被称为西里尔,以斜刘海遮掩了一只眼睛的青年并未解释什么,只是又看了眼远方的天空,转过身,提起摆在身边的药箱。
“没事,小伤而已。走吧团长,还有很多需要治疗的伤者,去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吧,不要……….辜负了她们的努力。”
第四卷:踏寻万魔之踪 完
卷五:神圣的赞美诗